◎ 马 俊

那年我上大学二年级，跟班上的一个男生走得很近。虽然他没有跟我表白过，但我们经常一起出游和吃饭，他在我心中已然是男朋友的角色。

那天我们几个同学一起春游，他带着照相机。春天里桃花开得灿烂，我们都撒了欢儿。我寻到一处桃花小径，喊他过来拍照。可是，我看到他正在远处给一个女生拍照。他的声音传得很远：“人面桃花相映红，太美了！”那个女生，是我最好的朋友。我顿时有五雷轰顶的感觉，所谓背叛，就是你最信赖的人出其不意给你致命一击。因为心不在焉，我突然一脚踩空，摔伤了腿。

父亲接我回家养伤。他不知道我受了多大的伤，相比腿伤，我的心伤更甚。我终日窝在床上无法动弹，经常盯着窗外长时间发呆。春天的草木一天一个样，我的心却越坠越深，几乎要窒息了。母亲进屋，轻轻把窗户打开：“开窗透透气，外面的风可暖和呢！”我立即咆哮起来：“把窗户关上！”母亲赶紧把窗子闭紧。父母都以为是腿伤让我变得脾气暴躁，他们小心翼翼呵护着我。

我的窗子朝南，窗前是一棵大槐树，还有母亲种的月季花。我在室内，像困兽一样想挣脱却又怕挣脱。我有时觉得只有把自己封闭起来才能默默疗愈自己，有时又觉得冲出牢笼才能换个心情。心乱如麻，无所适从，一扇南窗成了我唯一的心灵出口。我想起了早年读过的一个故事：一个患了绝症的小女孩，默默关注着窗外的树叶，她想着最后一片叶子凋落的时候，她就会离开这个世界。一位画家为她画了一片永不凋零的叶子，她因此奇迹般地活了下来。那时我就像小女孩一样，急需一片绿叶的拯救。

我的南窗外，何止一片绿叶？正是绿意葱茏的春季，窗外大槐树上的叶子一天天浓密起来。我亲眼看着它的绿色绽开、晕染、蓬勃，直至它一树绿衣，华丽又庄严。只要春天还在，谁也无法阻止生命的蓬勃和精彩。我不由想，人类为何喜欢建造坐北朝南的房子？因为这样可以拥有一扇朝阳的南窗。一扇南窗，是我们为自己开设的生命之窗。相比冰冷阴暗的北面，南面是朝向光明和希望的。智慧的人们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，任何事都有南北两面，就看你的心灵朝南还是朝北。

初陷人生迷途时，我靠着自己的力量理顺了纷乱的思绪，找到了正确的通道。其实能够拯救你的，从来不是外力，而是你内心的力量。我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，轻轻打开一扇窗子。

“呼”地一下，春天的气息扑面而入。暖洋洋的风里裹挟着月季花的香，甜丝丝的香里有草木的清新之气，清淡淡的气味中有春天不可遏制的生机和力量……我闭上眼睛，尽情地享受着久违的风，任凭一种温柔和强韧的力量荡涤着身体和心灵。

南窗有风，春色正好，我有什么理由沉沦呢？人生还长，青春犹在，我有什么理由悲伤呢？那一刻，我有顿悟之感。一段时间以后，我养好了腿，回到了学校。果然不出所料，他和她已经走在一起。本来他并没有跟我承诺过什么，甚至未曾说过一句表白的话。而且说实话，他们两个才是更合适的。春天里，青春的爱情在绽放，我笑着祝福他们。

在别人看来，我的笑容是那么波澜不惊。可是我知道，我经历了一次破茧成蝶的过程。那时我便懂得，人生漫漫，即使我一无所有，尚且拥有一扇有暖风吹来的南窗。

　　（作者作品散见《精神文明报》等报刊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