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刘 瑜
十七岁时,我离开家乡去外省上大学,毕业后又在他乡安家,至今在外漂泊了整整二十年。我如一朵随风飘扬的蒲公英,飘飘悠悠,飞入一片陌生的泥土,落地生根。从此,故乡对我来说,就是头顶的那一枚月亮,它时圆时缺,忽明忽暗,但却充盈着无尽的乡愁。
儿时故乡的月亮是最明亮的。夏天的夜晚,乡村路上,我们这群孩子,相继扑入明月洒下的银辉里,你追我赶,嘻嘻哈哈,欢快的笑声仿佛是月光洒入人间而溅起的水花。每每抬头,那一轮皎洁的圆月,总是闪亮得像一颗硕大的夜明珠。秋天的夜晚,割完禾、打完谷的稻田里,我们争先恐后地涌入月光构筑的梦乡里,打打闹闹,奔来跑去。谁家的小黄狗也跑了过来,汪汪汪地叫个不停,仿佛想争取加入我们的游戏。而头顶的月亮,总是毫不吝啬地将光辉披在我们的身上,让我们能清晰地看清这个夜幕笼罩的世界,从而畅快地玩耍。
伴着这颗明月,我长大了。或许就在我离家远行的那晚,故乡的月亮悄悄躲进了我的背包。从此,它跟着我一同远行,陪我度过多少孤独的岁月。
遥记大三那年的五一假期,室友都回老家了,只留下我一个人。夜晚,我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寝室里,倚靠在床头,捧读着那本《梦里花落知多少》。在某一个瞬间,我抬头看到窗外映着一弯新月。它淡淡的,细细的,好像一棵刚刚萌发出的豆芽,那么柔弱、单薄,好像一阵微风吹来,就能把它吹散。我搁下手头的书,沿着梯子从我所在的上铺爬下来,走到窗前,凝望着那弯月亮。它是那么地楚楚可人,周边没有一颗星,多么像那时那刻孤身一人的我。那一刹那,我不由地笑了。心想,或许正是因为看到我孤零零,它才专门从云层后面钻出来,陪伴我,抚慰我孤独的心吧?
当日子一天天走远,我在他乡成了家。那是我结婚后的第一个中秋节。和老公的七姑八姨两桌亲戚聚完餐,我们回到自己住的小区。在楼下,望着蓝黑色夜幕中嵌着的那轮圆月,我的眼眶不知何时就决了堤。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深切体会到“独在异乡为异客,每逢佳节倍思亲”。那轮明月是那么圆,那么亮,像一颗银铃,叩击着我的心门。让我想起了儿时故乡的月夜,想起父亲唱那首《十五的月亮》时高亢嘹亮的歌声,想起祖父给我买的用蜡白色纸包裹的五仁酥壳月饼,想起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。
这枚月亮,不仅随我走南闯北,还陪我度过了几百个身处异国的夜晚。那一年,由于工作原因,我赴新加坡留学。孤独的我,常望着天上的月亮想念遥远的亲人。那时,我总是欣慰地想,好在月亮长着脚,即使漂洋过海,它也不忘来到我的身旁,将柔和的光芒亲吻在我的脸庞,安静地聆听我心底的诉说,也替我捎去对祖国和亲人的思念。
此刻又是夜阑人静时,我合上书,踱步到阳台,一轮皓月在澄澈的夜空中闪着银白色的光晕。是啊!又到中秋了。陪我远行多年的月亮啊,看到你,我就看到了故乡。
(作者作品散见《光明日报》《新民晚报》等报刊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