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马 卫
当小车驶进万州区长岭镇青石社区,我的心一下激动了。那花,那火红的花,我们已经分别了五年,你们还好吗?
花叫映山红,又叫杜鹃花。
虽然我曾在大巴山区工作了十六年,但真没有见过像青石尖子山上那样的映山红——
从尖子山古寨往下看,一条山梁,几里地,全是大株小株,比人高的盛开的映山红。
那年我和朋友去尖子山探访古寨,没想到,和映山红偶遇,遇得我们心花怒放,遇得我们忘却了来访的目的地是尖子山古寨。
我们站在花下——
花枝太高,大多有一人多高,最粗的花枝比碟子还粗。那气势,让人惊讶和激动。
我们齐声高唱——
夜半三更哟盼天明
寒冬腊月哟盼春风
若要盼得哟红军来
岭上开遍哟映山红
这是《闪闪的红星》里的主题歌,也是红色经典歌曲。不仅曲调优美,更是唱出了希望,让人有活下去的勇气。
朋友是位业余摄影师,带着大相机。我们站在映山红下拍照,我们攀着映山红花枝拍照,我们钻进花丛露出灿烂的笑。
花和人融为一体,我们把生命融进花里。
打小,我就是个不爱花的孩子,儿时院子里长满了木槿花,饿的时候可摘来吃。我没把它当花,把它当成了充饥的零食。至于像夏枯草花、过路黄花、野菊花,更是不屑一顾。
儿时割猪草牛草,山上地边有野百合花,我却把它当猪牛的饲料。
但这次,这一山的映山红,让我对花燃起了激情。
我从没有看到过这么大朵的映山红。差不多的花朵,都比半拳头大。
我从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片的映山红,即使在大巴山区,在谋道苏马荡山上。
这些花不是人工种植的,是野生的。花色也只有一种,大红。传说映山红是杜鹃鸟吐血染红的,传说凄美,让人心动。
这些花生生死死多少年?不知道。陪同我们上尖子山的村民田大爷说,这些花从来没人关心过,即使乡村最爱美的少女,也熟视无睹。以前烧柴,映山红和马桑树、刺槐树、泡桐树一样,当柴砍。可它顽强,第二年又长出新枝,开出鲜花。
曾听人说,谁遇上了映山红,爱神就会降临身边。其实,我们都渴望爱,渴望被爱。爱神是啥样子我没有见到过,但我见到过那些具体的爱——田大爷家在尖子山腰,海拔五百多米高,不通公路,离青石公路要走近五里路远。他全家被高山生态移民了,这次回来就想把小石磨搬到新农村的家磨豆花儿。这是国家对人民的大爱,让人们活得更好。
映山红只在属于自己的季节绽放,所以它的花语是节制欲望。
而人,最难的就是节制欲望。
财欲,让多少人身陷囹圄,千万亿万,贪得无厌。
色欲,让多少名流身败名裂,毁了一生。
权欲,让多少英才磨灭了智慧,在钩心斗角中韶华早逝。
不少人不如映山红的胸襟和格局。
因此,这尖子山的映山红和我们相遇,或许是一种宿命——教育我们一番,这教育无声,却让人震撼,这教育无字,却烙在我们的心灵。
那天,我们在遍山的映山红前,灵魂受到了洗礼。依依惜别,相约明年再来。
可生活挣扎,我们没有闲时光来看望映山红。失约了,我们羞愧自责。
因此,当这次有机会到长岭镇青石社区,我首先想到的是尖子山上的映山红,你们还好吗?
可是,没有田大爷带路,我还能记得那条寻访您的山野小径吗?时隔多年,田大爷已仙逝,骨灰就埋在这片开满映山红的山梁。
人在地上的脚印,很容易消失。
花在山林野生,只要不被砍伐,被火烧,那就会活下去,生生不息。
我请清风捎去我对映山红的问候:相约明年,不见不散。
我的问候不珍贵,但我的问候,证明我心中有山、有林、有树、有花,我乐意和大自然相生相伴。
只有心中对生命有尊重,才会花见花开,草见草绿,世界才会和谐。一花一世界,既是花的世界,更是人的世界。参透了花,也就参透了人生。
(作者系重庆市万州区作家协会副主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