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汪建波

　　午后，母亲和几名大妈在小镇广场的黄桷树下小坐，张大妈在勾毛线拖鞋，刘大娘忙着缝补衣服，母亲和马二婶、周幺姨侧身相依刷抖音，和煦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，点点金色的光斑洒在她们脸上，恬静而温暖。

　　突然，手机铃声骤响，可铃声并非出自母亲手上的智能手机，大家都不自觉地掏出手机来，看后均摇头否认。几位大妈相互凝望之际，但见母亲不慌不忙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老年手机。母亲接罢电话，马二婶不解地问：“吴婶，您的智能手机咋不用来打电话？”母亲笑笑：“这是我的专用手机。”

　　从部队转业回来，我把家安在了城里。父母在老家住了大半辈子，坚决不愿进城。母亲晕车，说是城里人多车也多，别说乘坐，光看着，就头昏目眩。母亲所说不假，那次强拽她去百里竹海玩，结果在路上晕车吐了好几次，午饭时看着桌上的美食，硬是难受得没有动筷。或许是妇唱夫随的缘故，父亲推脱道：“镇上都是熟人，好耍一些，不进城。”

　　父母不进城，我和妻儿只能周末回乡陪伴，闲时每周，忙时十天半月。然一段时间，母亲常现愁容，动不动就自个儿生闷气，要么指责父亲的不是，要么翻历史旧账，把从她结婚到现在发生的闹心事，通通复述一遍。听得多了，我发现两点，一是有些事儿母亲爱重复着说，以至于我耳熟能详；二是母亲记忆力超强，虽说只读过三册的小学，可陈年往事记得一清二楚。

　　快到六十八岁时，母亲的话题有了些许变化，有意无意地说，在对面小朱的手机上看那些视频，挺有意思的。母亲一改往昔对现代网络信息的抵触，我在她眼里看到了新奇和期许：“那是抖音视频，给您买一个智能手机，随时都能看。”可母亲有她的担忧：“智能机使用复杂，我不识字，用不来，弄不好还会把钱给扣掉。”说完还举了例：“小朱的女儿耍手机游戏，被扣了两百多元电话费，实在可惜。”

　　母亲的生日礼物，我和妻子商量就买手机。生日那天，母亲拿着全新的智能手机爱不释手，为打消她的顾虑，我连通家里的wifi，打开抖音递过去。母亲看了几个视频，半信半疑地问：“不插电话卡也能用？”我说：“对，不插手机卡照样能用，您就把它当作抖音专用手机吧。”母亲疑窦再生：“在外面没网，咋办？”我笑答：“广场有公共网络，去谁家玩，就连谁家的网络嘛。”

　　回城后，母亲给我打来电话：“智能机其实也不难，基本会用了，抖音上讲婆媳关系、邻里和睦的短视频，很有教育意义。”

　　事实如此，自打有了抖音专用手机，母亲的性格发生了不小的转变，指责的少了，自我开导的多了，他人偶有矛盾，还能拿视频故事作引子，调和关系。

　　没过多久，母亲遇到新的麻烦：“你爸睡得早，我想玩会儿手机，他就说吵到睡觉了，脾气还不小。”这是个小问题，我在网上买了一个耳机。母亲收到货，在第一时间告之：“耳机收到了，这下晚上用时，就不会影响到你爸了。”

　　父亲爱静，不喜欢吵吵嚷嚷的地方。年初天气冷，母亲不小心感冒了，到镇卫生院打吊针。没过多久，陪同前往的父亲不见了踪影，等药水输完，也没再出现，回到家，才发现父亲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。老小老小，人老了变得和小孩子一样可爱。为父亲“开小差”的事儿，母亲打电话“告状”：“你爸呀，我都不想说他，不陪我也就算了，还等着我回去做饭。”母亲还唠叨了父亲“扫把倒了都不会扶正”云云，末了，补充道：“还好，我有手机耍，要不然输液的两个多小时多难熬。”

　　时间的脚步总是匆匆，转眼间父母已年届七旬。他俩同年同月生，母亲比父亲大六天，这六天，成了父亲不做家务的理由：“你是姐姐，照顾弟弟不是应该的么。”父母一生勤俭，过生日不愿大操大办，我说：“亲戚小聚还是要有的。”就他们俩的生日礼物问题，妻子提议买衣服，母亲说家里什么都有，不必乱花钱。

　　其实，关于礼物，我早有打算。我给父亲带回一部智能手机，为母亲买了老年广场舞播放机。母亲说：“这个礼物好，正合我意。”父亲摆弄着他的新手机：“原来那个机子卡得恼火，现在刷刷抖音也不用和你妈争啦。”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梁平区屏锦镇人民政府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