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外出,我都往家里打个电话,向母亲请假,这是母亲定下的规矩。
2019年,我随采风团有个文学活动,临行前,给母亲打电话,我说我要去四川,七八天才能回来。母亲问,远吗?我说不远,半天就到了。母亲说,那真是不远,咱去埕子口还差不多半天呢!
母亲没有出过远门。她西到沾化冯家镇,我的二姑嫁到了那里。她东到垦利邱家村,我的二姨在那里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。她南到县城,我在那里上班,且建立了小家庭。她北到埕子口,我们在那里有洼地,种着十几亩庄稼,每年,春播、夏耘、秋收,母亲去那里的次数,最多!
一天,妹妹在母亲那儿给我打来电话,说娘在哭。我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,砰砰直跳,急忙问,哭啥?病了吗?妹妹说,想你想的,说你好几天没有打电话了。我让娘接电话,娘接了,说:“别听慧(我妹妹的乳名)的,我好好的。”我和娘说了几句话,就挂断了。
我放下电话,想了想,还真是七八天没有打电话了。
为打电话的事,母亲还真说过我一次,半是埋怨,半是挂念。有一段时间,不知道什么原因,我嗓子有些沙哑,于是就不愿意给母亲打电话,怕她听到我沙哑的声音,担心害怕。
持续五六天,不见好转,我还是硬着头皮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,尽量保持以前的语气和腔调。刚刚打通,母亲就埋怨道:“你咋这么长时间不打个电话,我以为你有什么事呢?你也老大不小了,快六十岁的人了,少喝酒,别熬夜。”我在电话这头,不停地说,嗯,嗯,知道,知道。母亲停顿了一会儿,又说:“这几天,我几次让你爹给你打电话,他就是不打,我又不会打,我心悬了好几天。”
每次回家,我陪父亲喝酒,母亲就开心。我喝了三杯了,她也不制止我,还劝我,在家多喝点没事,睡一觉就醒酒了。
有一次,我回家,没有陪父亲喝酒。母亲偷偷地问我女儿,你爸爸怎么不喝酒了,有啥事啊?女儿说,没事,打了新冠疫苗了,不能喝酒。她这才放了心。母亲所说的事,大多是指身体出了问题。
有一天早上,我给母亲打电话,刚刚接通,她就说,你咋这么长时间不打个电话?其实我三天前才和她通了电话。我不敢和母亲争辩,母亲说的话就是圣旨。放下电话,我想,看来娘真的是老了,不记事了。
娘不是忘事的人。家里的大事小节,外人对我们的好,娘生日,孩满月,她记得明镜似的。
从那以后,我隔三五天就往家里打一个电话。每次接到电话,母亲都很开心。千嘱咐万叮咛,别老往家里跑,打个电话就行。我连说,好好好!但我还是两周回家一趟,无特殊情况,雷打不动。
前一段时间,家里座机坏了,打不进去,我就给父亲打手机。没过几天,再给父亲打手机,总是母亲接。我问母亲,怎么每次都是您接?母亲说:“我把你爹的手机没收了。他拿着手机出去遛弯,你们来了电话,我接不到。”不几天,家里的座机修好了,母亲又把手机给了父亲。
多年来,三五天给父母打一个电话,两周回家一次,外出必须向母亲请假,虽然不是制度,也没有张贴在墙,但一直当作制度,制度在心,贯彻执行。
(◎ 鲁北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