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 冯成鹏

今年的秋老虎特别厉害，和二十四年前的那个秋天一样。

那年我12岁，青春懵懂，狭隘无知，逃学顽皮，没有考上理想的中学。我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读书。

暑假，一直舍不得让我干重活的母亲，天天督促着我外出劳动。月光照亮弯弯曲曲的田埂，露水还没有凝结，我背着和身高差不多的背篼，在茂密又刺刺挠挠的包谷林里来来回回，包谷掰完装进仓，又开始割谷子。

那时没有收割机，只能靠人工一镰刀一镰刀地割断，再摔打脱谷。弯下腰把稻谷割断，起身放到一边，简单的动作重复百次千次，仅仅只要几个小时，我稚嫩的腰已经直不起身了。太阳出来汗水如注，流过眼角辣得眼睛刺痛，坚持不住了，我就用衣袖擦擦，衣袖上沾满的谷灰，让我尝到了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劳作的艰辛。

稻谷还没有割完，我的眼睛已经红肿如桃，痛得无法睁开。然后，脸也慢慢开始红肿，后来全身痒痛，到处都是红斑。我眯着眼睛晃晃悠悠地回到家，在家里晒谷子的曾祖父丢下刮耙，领着我径直走到古井边，舀起井水就往我身上冲淋。

井水冰爽沁透，很快就消解了身体的热辣痛痒。虽然红肿还没有消散，但心中积压的青春期狭隘的固执已经慢慢消解。

那天，曾祖父告诉我，原本我们都不住在这里，后来发现了古井，人们才从四面八方迁徙而来，一户、两户……逐渐围聚成湾。

古井滋养着湾里的每一个人。可是，因为古井的位置太低，一到夏天，就被暴雨冲毁。于是，湾里的人联合在古井上面修建了一座土地庙，供奉了两尊土地公公，祈求他们守护古井的安全。

那天回家，我路过土地庙时，第一次用肃穆的眼光凝视已经风化得看不清面目的土地公公。曾祖父拉着我给土地公公作揖，告诉我“古井养育了我们全湾的人，如果今年古井被暴雨冲毁了，你就不读书了。如果古井没有被冲毁，你就继续去读书吧。”没过几天，曾祖父号召全村人出资出力，用石头和水泥对古井进行加固。

暑假结束，我拿着通知书去了学校报名。后来，我考上了高中、大学，离家越来越远。

去上大学的前一天晚上，我伴着月光来到古井边。井水平静无澜，在井水的镜像里，我仿佛看见，月光撒在父亲扛着的搭斗上，反射出一点微亮的光；母亲挑着箩兜步步相随，我背着小物件拖沓地走着，后面还有曾祖父慈祥的脸……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重庆市公安局交巡警总队高速公路第四支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