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莫 测
1979年,小陈高中毕业之后,看着小陈从小长大的徐政委问他想干什么工作。受父亲影响的小陈爽口回答:“想穿警服当公安,当刑警。”
“好,这事我来办。”政委拍着17岁的小陈的肩膀承诺道。
时任公安分局政治处主任、小陈的父亲老陈知道后,坚决不同意。不仅不同意他当公安,还不同意其他两个儿女当公安,因为他不想听到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。他叮嘱小陈:“去当工人,多光荣!”就这样,小陈被112厂刚组建的技校录取到了电工班。
在技校读书近两年的时间里,老陈每月给小陈10元钱的生活补贴。可就是这10元钱,还是老陈亲手打的借条去分局行政科借支的。因为一家人的生活费、医疗费,以及小陈三姊妹的学杂费等,老陈每月那点干瘪瘪的死工资根本应付不过来。小陈弟弟的哮喘,就是因为无钱治疗而拖成了老毛病。小陈读技校期间,接受了父亲200多元钱的支助。直到小陈技校毕业参加工作之后,老陈才对小陈说:“家里已经有了几十块钱的存款了,我从此再也不向分局借钱了。”也就在那年,为了工作方便,老陈萌生了给小陈买块手表的想法。买什么样的手表呢?当时最好的手表是上海牌的,120元一块,老陈肯定舍不得。60元一块的山城牌,他还是觉得有点贵。权衡再三,老陈最后给小陈买了块55元的、当时最廉价的山花牌手表。
分局修新办公大楼那年,临街有几个抢手的铺面要出租。于是,陈家便有亲戚求到了已经晋升为分局政委的老陈门下,希望在同等条件下给予照顾。结果被老陈一口拒绝:“凡是在我权力范围之内的事,你们亲戚都别想沾光占便宜了!”
被拄了一鼻子灰的亲戚不死心,又托小陈去求他的父亲。小陈摇头无语。莫说亲戚,就是亲生儿子,父亲那杆天平秤也从来没有倾斜过啊。后来小陈圆梦公安当了交警,都是背着父亲,通过正规渠道报考的。乃至后来入党、提干,全都是小陈“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”,被评为全市优秀交通民警脚踏实地干出来的。老陈对儿女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:“不允许打着我的旗号去办任何事,自己有本事才是真本事。”
老陈一生中经历过75个生日,但不论大小生日,都没有高调操办过一次。最多就是家人围坐到一起,多加一两个菜而已。不过,凡是同事的生日,他都会抽出时间前去祝贺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分局通过“土地置换”的形式修建了两栋民警安居房。老陈是1950年参加工作的老公安,不论是按资历,还是按级别,他都可以优先选户型、选楼层,可老陈硬是把“优先权”让给了其他人。过了几年,分局第二次分配民警安居房的时候,老陈仍然执意不享受“优先权”。有了新房之后,还主动退了旧房。
随着人们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的提高,不少人开始有了大哥大,并由数字BP机发展到了汉字BP机。可是,老陈什么也没有。分局行政科见领导太寒酸,几经请示汇报,给每位局领导配发了一个已经落伍的数字BP机,但老陈规定:离开岗位时,BP机必须上交。当一些远郊区县公安局领导都纷纷坐上了桑塔纳之类的专车时,分局一把手老陈却连北京牌吉普车的专车都没有一辆。局长外出公干,还一律由行政科统一派车。
说寒酸,老陈应该寒酸了一辈子。分到新住房后,没买一件像样的家具和电器,连区区几千块钱的简装款都付不起,都是儿女们东拼西凑的。尽管如此,老陈的手也从来不乱伸。一年春节,有人提着礼物上门拜年,希望自己从警的儿子得到关照,结果吃了闭门羹。老陈说:“关心爱护部下是我的职责,但不需要礼物。”对方虽然有些尴尬,但在提走礼物的同时,给老陈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1995年上半年,老陈离退休还有两个多月时,就主动递交了《退休报告》。可是,直到下半年了,组织也没有批复下来。后来接到批复时,市公安局领导询问他“有什么要求,尽管提”。当年,老陈是公安系统基层分县局当中唯一一位被提升为三级警阶的厅官,他完全有理由在儿女工作、夫妻身体健康等方面提出一些合理要求的,但他没有。他摆了摆手,干净利落地回复了两个字:“没有。”然后把缀着国徽的警帽取下来,端端正正地放在办公桌上,迈着踏实的步伐,离开了他钟爱一生的岗位。
一位从公安分局走出去的、见证了老陈一生的老领导知道后,竖起大拇指说:“你永远是那样老实。”
回忆起父亲的往事,小陈感慨万千:“除了那套房子,父亲似乎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。但是,却留下了一笔无价的、我们子子孙孙也享受不尽的精神财富。”
(作者系重庆公安作家协会会员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