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艾科

　　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，每逢盛夏时节，乡民们就会借助各种自然条件消暑纳凉。那时物质匮乏，岁月静缓，空调尚未进入乡村，风扇还是稀世珍宝，在酷热难耐的盛夏，避暑纳凉成为乡村头等大事。除却井水泼地、赤膊降温、树下乘凉、下河游泳之外，对乡村孩子而言，炎炎酷夏能够吃上一根透心拔凉的冰棍，将是无比幸福之事，而那些骑车下乡售卖冰棍的翩翩少年，亦是乡村背景下的一道亮丽风景线。

　　那时的普通冰棍五分钱一根，最贵的奶油雪糕两角五分钱一根。对于像我这样的普通乡下孩子来说，奶油雪糕是“稀世珍宝”，我只能偶尔艳羡地看着“富家子弟”大快朵颐。奶油雪糕并不畅销，乡下孩子在炎炎酷夏能够吃上一根普通冰棍已是莫大的满足，然而就连买一根冰棍的钱，也要在长辈跟前软磨硬泡良久才能讨到。

　　为了顺利向父亲讨要五分钱，我会顶着毒辣的太阳下地收麦、割草喂牛、刨蚯蚓喂鸭，甚至还要帮助母亲铡草、喂猪、饮牛……当父母皆对我的表现完全满意之后，才会在我的苦苦哀求之下给我五分钱。我每次拿到钱后，都会站在堂屋门前的洋槐树下，等着卖冰棍的少年款款到来。

　　少年卖冰棍时从不肆力吆喝，他将双层木板做成兵乓球拍状，并作为招揽生意的工具。“球拍”底端使用铁钻钻个小孔，再用细绳串起一颗螺帽，最后把细绳一端穿入“球拍”孔内并与另一端绳头拴住，这样工具就制作完成了，而盛装冰棍的器具，只是一个正方体的木箱子而已。少年一手骑车一手摇着类似于拨浪鼓的“球拍”走街串巷，螺帽与木板相互撞击之声虽然不大，却极具穿透力和诱惑力。村里的男女老幼听到那像戏台上圆鼓一样的声音时，就知道卖冰棍的来了。

　　少年骑车如风而过。为了买到心心念念的冰棍，很多孩子都会紧随冰棍少年的单车跑出很远一段路程，且在尘土飞扬的村路上边跑边喊：“卖冰棍的等一下，俺买冰棍！”稚嫩的音色中充盈着无尽的欢悦与期待。即便那些“囊中羞涩”抑或未从父母那里讨到钱的孩子，也无法消弭和伙伴们一起追喊冰棍少年的快乐。

　　我跟着那群孩子兴高采烈地跑到卖冰棍的少年跟前，气喘吁吁地递上被攥出汗的五分硬币，少年熟练地掀开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木头箱子，再揭开箱子里头用于恒温的棉被，顿时一股清凉迎面扑来。少年递给我一根顶端嵌有绿豆的冰棍，说：“这样的冰棍本来一角钱一根，今天就剩最后一根了，有点儿化了，就五分钱卖给你。”我小心翼翼地揭开冰棍外层的包装纸，欣喜地伸出舌头，轻触了一下嵌于冰棍顶端的绿豆，一抹清凉的甜蜜瞬间盈满口腔。我从未吃过这种“高级”冰棍，于是赶紧跑回家，与母亲一同分享这难得的世间美味。

　　乡村消暑纳凉的方式颇多，吃冰棍只是其中较为“奢侈”的方式之一，然而唯独这种方式令人神往。在一贫如洗的岁月里，我时常因为要不到钱买冰棍而黯然神伤，有时父母不堪其扰，就会让我自谋“生财之道”――捡破烂卖钱买冰棍。

　　能够捡到破烂满足口腹之欲，已是上天眷顾。我经常在放学之后跑到瓜地棉田里捡地膜，偶尔捡到废铜烂铁、破鞋碎布便如获至宝一般。我把那些废品卖钱后一分一分地攒起来，然后静等冰棍少年到来。

　　有一次，因为“资金”迟迟筹措不够，我便翻箱倒柜，把母亲置于床底下的一双旧胶鞋拿去变卖，母亲发现后，径直对我展开一番暴风骤雨般毒打，让我好好长长记性。从此以后，我再也不敢“监守自盗”，冒着皮肉之苦以饱口腹之欲了。

　　如今多年过去，冰棍早已成为生活的日常，空调也已成为消暑的必备。虽然乡下的盛夏依旧酷热难耐，但是声声蝉鸣里，记忆中的冰棍，依旧那么凉，那么甜，那么让人心生欢悦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安徽省人民政府办公厅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