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万承毅
夏日的阳光,别样热烈。走在人行道上,有汩汩的地气从脚下冒出;周遭是蒸腾的空气,无孔不入;人仿若走在巨大的蒸笼里,无法逃避,无法隔离,只能承受盛夏的侵袭。
一天入夜,蓦地听到了窗外的蝉鸣。尽管,我居住的楼宇周围已是高楼伫立的商厦,但蝉鸣,依然如约而至。犹如序曲一般,开始时渺远绵长,若隐若现。随后,鸣声渐大,偶尔声嘶力竭,偶尔戛然而止,偶尔喷涌而出,猛烈又铿然。随着夜色浓重,气温渐消,蝉鸣仿若有灵性般,慢慢停歇了。
“一闻愁意结,再听乡心起。”夜色中的蝉鸣就是一曲抒情,弹拨起思乡的旋律。
记得小时候,蝉鸣在盛夏的中午尤为嘹亮。此时,村里人都要趁着日头去庄稼地里摘茉莉花。茉莉枝丫高约一米,夏天出苞,中午时出得又繁又白,须及时采摘,否则数小时后就会绽放,无法制出高级花茶,价格变得低廉。采摘完当天的花苞后,大家排着队将花苞交给村里的收购处,称重记录,秋天时统一结账。
于是,童年的夏日中午,我和小弟跟在父母身后,戴上草帽或者打着雨伞,提着竹篮或端着筲箕,在蝉鸣声声中来到茉莉花地,成为父母的小帮手。小弟尤为淘气,就像钓鱼的小猫一样,一会儿捉蝴蝶,一会儿抓青虫,不多时就把时间混过去了。而我却老老实实当着小帮手,一朵一簇地摘下那些雪白的花苞。空空的竹篮里,雪白渐增,最后往往盛满成一座小雪山。不远处,芭蕉林中,蝉鸣声声。我望着小雪山,忘却了燥热,体味到一种满满的成就感。
男孩子捕蝉很有经验。一种是蜘蛛网捕蝉法,一种是手电筒捕蝉法。那年代缺衣少食,手电筒也是稀罕的“家电”,加之晚上光线太暗,难以辨出蝉儿的准确位置,所以一般都是用蜘蛛网捕蝉。盛夏的中午,男孩们分头行动,有的去后山砍竹竿,有的去找左邻右舍屋檐下的蜘蛛网。聚在一起后,将竹竿顶端的枝丫削成“Y”状,用两个“触角”去黏蜘蛛网,反复多次,形成一个天然的网兜,成了。大家满意地奔向某棵大树,屏息凝神,静听蝉鸣,仔细寻找蝉的身影。在某几只慧眼的指引下,捕蝉网轻巧而迅捷地靠向树叶间的鸣蝉,猛地一罩,再反复颠簸几下,仿佛这样就能够牢牢地黏住蝉儿。
长长的竹竿凝聚着众人的目光从高树上移到地上,蝉儿仍在蜘蛛网中“知了知了”地叫着。大家欢呼雀跃,纷纷往前观看战利品。看够了,捉下来,塞进事先备好的塑料瓶或烂瓷盅里。捕蝉网再次被补牢,目标又转移到新的一棵树上……捉到的蝉儿纷纷到了某些个男孩的家中,成为他饲养的“家宠”。听大人说蝉只喝水,于是,可怜的蝉儿每天只得到几滴水喝。过了两三天,它就呜呼哀哉了。
《庄子·秋水》有云:“蝉不过一秋,人不过一世。”对于蝉来说,一生一季,过了夏天就是绝唱。对于人来说,一辈子不过数十个夏天,转眼就成尘埃。“一秋虽短,可尽鸣其声;一世虽长,但难留吾名。”相比之下,竟是蝉儿更加“人间值得”了。不过吾等凡人,不在乎什么“留名”,尽吾之力活得灿烂活得尽兴,已是幸事。
蝉鸣声声中,数十个夏天过去,白云苍狗,世事变迁。村庄旧了,父母老了,我们长大了。不知什么时候,大家都告别了乡村,来到城市安居置业。
但是,每个夏天,蝉鸣都如期而至,鸣唱着我那鲜活的童年和远去的时光。
(作者单位:重庆市万盛经开区党工委宣传部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