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普继晖
当兵前,我总是以“小混混”的形象出现在家人和朋友眼前。逃课、打架、上网、喝酒……所有“不良少年”的恶习我好像都能挂上边。初中毕业后,便“冲冠一怒”,坐上南下打工的火车。从云南到广州的旅途并不算长,我用了几盒泡面便抵达了我以为的奋斗起点。电子厂、建筑工地、印刷厂……挣一个月钱,潇洒一个月,成了那一年的常态。浑浑噩噩到了年底,回家时还欠了工友500元。
2020年秋天,第一次对未来感到迷茫的我,在父母的“威逼利诱”下,填写了应征入伍申请。
在新兵团新训三大队新训十三中队九班,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“铁牛”班长覃家缓,一个身材魁梧、带着浓厚广西口音的男人。那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,他将是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“噩梦”;没有意识到,他将彻底改变我青春的颜色;更没有意识到,他会为我并不宽阔的人生之路,生生“犁”出一片新天地。
“不冒泡、不出错”是我报到前定下的“处世之道”。安安稳稳混日子,过一天是一天,是我那时朴实而幼稚的想法。然而,事实却一次次狠狠将我“按在地上摩擦”。
第一次3000米跑,及格;第一次引体向上,及格;第一次队列考核,还是及格。满以为,在众多“不及格”战友面前,我还算说得过去,没想到,我依然出现在了班长“补差班”的名单里。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,“不优秀也是一种错误”。
每晚点名后,总能听到“铁牛”的“夺命连环哨”:“补差人员!楼下集合!”那几个月,我第一次知道每天早中晚各跑一次3000米后小腿是什么感觉,我第一次知道做俯卧撑时需要多少汗水才能将身下的报纸打湿,我也第一次知道需要做多少个引体向上才能把手上的茧子磨破……
那时候我只知道对“铁牛”有多恨,却不知道每次冲在最前带着我们跑的他,患有严重的腰肌劳损;也不知道每天陪着我们的他,每周只留了两个小时给刚结婚的爱人通电话;更不知道曾经的他,也是新兵连“差等生”。
那是我第一次知道,强大需要流下多少血和汗。
2020年7月,万州五桥的那场洪水,又一次击碎了我的“安稳梦”。作为中队的尖刀班,“铁牛”带着我们第一批到达了救援现场。看着齐胸的水势,我呆愣在了原地。“别怕,跟着我就行。”那是我第一次在这“铁牛”眼里,看到了一份慈祥,像是小时候父亲的语调,久久在我耳边回响。
最深处的一栋居民楼,需要冲锋舟才能抵达。轰鸣的发动机声响还没完全停止,一串水花便溅到了我的脸上,待我回过头,“铁牛”已经站在了浑浊的洪流中,腰上绑着救援绳,面不改色地向我们喊道:“托我上去!”在我们将他托出水面后,他顺势一跃而上,爬到了二楼。在我们崇敬的目光中,几名群众被他一个个背到了冲锋舟上。在“铁牛”强忍的喘息声里,我看到他大腿上不住地淌着鲜血,混迹着泥浆而下。
那是我第一次知道,英雄时刻可以这么平淡。那天过后,我们好像突然就没有了畏惧。
一次,在抢救一个火碱仓库时,我们班所有人都埋头搬运着货物,晚上归队后才发现,每个人的手掌、手臂都被火碱烧得血肉模糊。回到班里,“铁牛”只是说:“把衣服全脱下来。”然后去卫生队拿来了一箱药,用他还沾满血污的手“慌乱”地为我们轮流包扎。灯光下,他眼里好像噙着泪水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出现着急的神情。他就是这样,很少说话,但时间久了,我们却越来越像他。
2021年,中队统计留队人数,“铁牛”拿来几份申请表,“还想留队跟着我干的就把申请写了。”班里包括我在内的5名新兵,全都留队选晋。
直到现在,我也不知道,那个当初想当两年“安稳兵”的自己,从哪天开始有了转变。只是在“铁牛”为我挂上下士警衔的时候,我看到他眼里好像有一丝欣慰。
也是那一年,我被任命为副班长。去年我当上了班长,第一次离开了他的班。我也会带着班里的战友冲刺在跑道上,我也会每月给他们的家人打个电话,我也会背着发烧的战友奔袭到医院……转监押运、扑灭山火、抢险救援……我也开始成为带领战友冲锋的那个人。但每次遇到什么事,我总是不经意地寻找“铁牛”的身影,而他,也总是用那坚毅如初的眼神回答着我。当我生日那天收到班里给我写的信时,当我们班荣获集体嘉奖时,我才忽然明白,真心真的可以换回真心,带好头就是可以带好队。
今年,“铁牛”班长申请去了支队最偏远、最艰苦的城口中队。我很佩服他,当兵这么多年,依然充满着激情。我常常在想,如果不是遇见他,我会在哪里?我又会在干什么?但无论如何,我想对这为我“犁”出一片天的“铁牛”说一声:“谢谢你,班长!”
(作者服役于武警重庆总队执勤第三支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