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姚秋云
我常常看见一些捡废品的老人,他们大多头发花白,面容苍老,手里拿着装废品的袋子,四处张望,不停地寻找,哪怕是一个塑料瓶、一颗铁钉、一张纸等等,他们都会像发现宝贝般捡起来装好。他们将捡来的废品拿到废品收购站,换回几张零散的纸币,然后从裤腰里掏出布包来,认真地把纸币折好,小心翼翼地放进去,再用一根细小的绳子,将布包的口子拴住,悄悄地向四周瞅一眼,确认没人看见,便将布包又藏回到裤腰里去。
一天中午,太阳火辣辣的。在临街的办公室里,我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,顺手将空瓶子抛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。这时,一个身材瘦高、满脸胡茬的老头走了过来,他从垃圾桶里捡那个空瓶,卸下瓶盖,压扁塑料瓶,放进了一个破旧的大编织袋里。见我正站在一边看着他,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同志,这东西你不要了噻?”我说:“不要了,你拿去吧。”他双手作揖,连声说:“谢谢,谢谢了!”他转身要走,我忽然叫住了他:“这东西卖得了多少钱呢?”他笑笑,一只手比划着说:“一块钱一斤,要24个矿泉水瓶子才有一斤。”我心里咯噔一下,鼻子有些发酸。回头见桌子底下还有一堆空矿泉水瓶,那是同事们喝完后丢掉的。我走过去,抓了几个出来,认真地说:“里面还有一些,你全都拿去吧。”他犹豫着,胆怯地不敢进去。我鼓励他:“没关系,去拿吧,那些都是不要的。”他瞅了我一眼,激动地就要下跪,不停地念叨:“谢谢谢谢,你真是一个好人哟!”我一把拉住了他,把他扶进屋,我蹲下来,照着他的样子,和他一起将一个个矿泉水瓶压扁。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根小绳子,将那些压扁了的瓶子捆了起来。
这件事,一直压在我的心里,久久不能忘却。
我想起了我那辞世已久的奶奶。我的奶奶一生都在老家务农,她晚年的时候,我父亲卖掉了老家的房子,把她接到了县城里和我们一起生活。奶奶勤劳了一生,忽然空闲下来,很不习惯,整天无精打采,唉声叹气,不是这里痛,就是那里不舒服。我们见她这样,也想不出法子来安抚她。没过多久,我们发现奶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,每天神神秘秘,吃过早饭就不见人影,回家时总是精神焕发,我们百思不得其解。又过了一些日子,家里大扫除,我们在奶奶的床底下发现一些废品,被她像宝贝一样地分类收藏着。这下我们才明白:原来奶奶给自己找了一份“工作”,难怪她每天早出晚归,忙碌不停。那时候,我们对奶奶的“工作”并不理解,嫌她丢了我们的脸面,我们苦口婆心劝她,甚至将她的劳动成果从床底下清理出来,扔回了垃圾堆里。奶奶拗不过我们,只好又待在家里,愁眉苦脸地打发着日子。没过多久,奶奶终是忍不住空闲的煎熬,又出去捡废品了。只是这一次,奶奶做得更“隐蔽”些,趁我们不在家时偷偷跑出去,捡来的废品也不再往家里放,而是藏在外面的一些地方。有时藏得不够隐秘,又被其他捡废品的人捡了去。看着奶奶的样子我们有些心疼,只好假装不知道,不再干涉她的“工作”,只要她开心就好。
一次,奶奶把我叫到她房间,从枕头边摸出两颗核桃递给我,悄声又有些自豪地说:“拿着吧,这是给你留着的,是我自个儿挣钱买的哩!”我心里顿时热乎乎的,眼眶也一下子湿润起来。
(作者作品散见《四川文学》等报刊)